用过晚餐后,姬康平住进了宋卉蕊之前住过的闺房,伏案疾书。
“康平,这几日舟车劳顿,你早些休息吧,信明儿写也是一样的。”
南苏湿冷,纵然有房里有炭火,宋卉蕊依旧担心姬康平着凉,找来一件外衣给他披上。
她们原是不打算在南苏过年的,后来宋父病重,姬康平也觉得这次宋父可能是熬不过去了,就做主留在南苏过节。
“无妨,我现在写了,明儿就能寄给大哥,让他们好做准备,如今离春节也只有五六天时间,若是不早些写,万一大雪封路便麻烦了。蕊蕊你可是困了?不若你先睡下,我等会儿就来。”
姬康平一手写着信,一手提了提外衣,说道。
宋卉蕊坐到了姬康平身边:“我可不要,现在那床冰冷冷的,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,我的手脚也是不暖和。”
“你啊你,你且放心,方才你去洗漱之时我便放了热水袋进去,如今被子里已经暖洋洋的,你若觉得还冰冷,那我现在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泡泡脚?”
姬康平说着就要放下手中的笔,起身往外走。
宋卉蕊急忙把人按住,娇嗔道:“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,你怎么还当真了,你快些写,我先睡下了。”
“你快去吧!”
姬康平把宋卉蕊耳尖的碎发拢到耳后,又摸摸她的头说道:“我等会儿就来,很快的。”
果然不到十分钟,姬康平就写好信,灭了烛火,摸黑上床去了,细心替宋卉蕊掖好被角后,就搂着宋卉蕊沉睡过去了。
春节如期而至,就连躺在床上的宋父也好似恢复了些,下了床跟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饭。
还给小辈们包了红包,最后当着小辈的面给了宋母一个最厚的红包。
宋母扭扭捏捏的,还是把红包收下了。
宋家没有稚子,亦没有左邻右舍,但今年的春节总是比往年热闹些,老的小的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。
而宋父终究是没能熬过这个春节,在年初五的凌晨忽然惊醒,将老妻摇醒,替她穿好衣裳,戴好帽子围上围巾,拉着她出去放烟火。
然后与老妻坐在花园廊下头枕着头,聊了她们的一生去了。
宋父的去世宋母看着并不伤心,有条不紊的给他安排后事,停棺下葬,到了下葬的那天,鲜少下雪的南苏雪花飘忽,快到坟地时,黄泥坑洼难走,宋母便下意识地喊了一句:“月郎,你来扶我一下,这路也忒不好走,等年后咱出钱将这路修修。”
而后又后知后觉的说:“你瞧我这记性,你都病了,哪有力气扶我!”
最后才想起宋父不在了。
“害,我都忘了你走了,光姐儿啊,你来扶我一下。”
宋父下葬后,宋母时常望着花园发呆,动不动就坐在花园廊下自言自语,宋卉蕊担心老母亲,便提议留在南苏,姬康平自然是没有意见。
在年初九时姬康平就带着一双儿女坐火车回了春明。
“康平和扶光扶苏回来了伐。”
站在大哥家门口,姬康平正想让扶光去敲门,门就自动开了,走出一个烫着卷发,模样艳丽的女人,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风情万千,说话也自带吴侬细语,温柔又好听。
姬康平和扶光姐弟看到来人便朝着那人鞠了一躬:“二嫂(二伯娘)”
“愿二伯娘在新岁青春永驻,事事顺遂。”
双生姐弟又难得同声一次,惹得二伯娘肖雯雪娇笑连连:“你们姐弟二人就知道捡些好听的话说给我听。”
“对了怎么不见你们母亲?”
“老泰山在初五逝世,老泰水近日来总是精神恍惚,蕊蕊恐老泰水再出了事便留在了南苏。”
还不等扶光解释,姬康平就已经先将缘由说了出来。
听闻如此,肖雯雪脸上也没了笑容,低声说道:“你们节哀顺变。进屋进屋,外头冷,瞧我只顾着跟你们聊天了,都忘了,你们先去客厅,我去厨房叫大嫂多加两个菜。”
客厅里,老爷子捏着放大镜在看报纸,听到声音头也不回的说:“回来了,坐吧。”
“父亲(祖父)新岁安康。”
老爷子嗯了一声,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红包:“给你们的。”
三人道了谢老实的坐在沙发上喝茶,片刻老爷子又忽然开口:“扶光啊,你跟我来一下。”
说完起身将报纸和放大镜收好出门了,扶光跟在老爷子身后一起。
也不知道老爷子跟扶光说了什么,扶光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,老爷子也是哎声叹叹。
吃过午饭,老爷子拉着扶光出门了,等回到家时就跟姬家人说了自己明天下乡的事。
“怎么这么突然,我与你二伯娘还想着明儿在去买你下乡的东西。”大伯母刘若瑜皱眉说道。
肖雯雪也附和着说:“是的啦是的啦,怎么这么突然,我和大嫂都没给你准备好物资呢?不是说十六才出发的吗?”
刘若瑜和肖雯雪对视一眼,做了二十几年的妯娌,这点默契还是有的。
随后异口同声说:“现在还早,我们现在出去买。”
说完也不等其他人说什么起身就冲出门,二伯娘肖雯雪一边跑还一边说:“大嫂,你等等人家好伐。”
一旁的三姐扶柳长了张嘴将自己没说出的话咽了回去。
其实她真的很想说,买什么物资,给钱就好了啊,去到那边再买也是一样的。
最小的扶扶抱着绢人,看了看大伯娘和自己妈妈远去的背影,似乎知道了自己的五姐姐要离开了,又忽然想起了自己昨晚做的梦,眼里瞬间就蓄满了泪水。
“扶扶不要五姐姐离开,不要五姐姐离开。”扶扶将绢人扔到一边,扑进扶光怀里大哭起来:“五姐姐,你不要离开好不好,昨晚扶扶做梦梦到五姐姐全身都是血,好可怕。”
扶光摸了摸扶扶的头,柔声安慰她:“扶扶乖啊,五姐姐跟你说,梦都是相反的,你看五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?”
“不,不,不是的,五姐姐,是真的。”
扶扶哭得急,现在说话都是一噎一噎的,说完还打了个嗝。
“扶扶,你跟爸爸说说,你五姐姐怎么会流好多血?”一个留着中长发的男人从怀里抱过扶扶,打手轻轻拍着她背,以作安抚。
扶扶年纪小,昨夜做了这个梦,被吓醒后,就只记得她五姐姐会流很多血,但具体的说不出来。
众人只当是扶扶做了噩梦,没人放在心上。
等到扶扶彻底安静下来后,扶光就带着扶苏回家去拿行李。
等她们回来的时候,出去买东西的妯娌二人也回来了,手上也没有什么东西,吃过饭后,大伯娘拉着扶光的手说:“扶光,咱们家九个孩子,扶扶还没长大,但大伯娘知晓你是最有出息的,身上的责任也是最大的,这些是伯娘和你伯爹的一些心意,你不要拒绝。”
说着就拿出了准备好的饼干盒子。
“喏,这是二伯娘的。”
肖雯雪也拿出一个饼干盒子。
扶光当然知道这个盒子里不是饼干,只能摆手拒绝。
几番推脱下来,老爷子发了话让扶光收下,有了两位伯娘打头,其他人也纷纷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扶光。
夜里,扶光看了看大家给的东西,直呼好家伙,下个乡执行任务变成了富豪。
先不说外祖母给的,就单单说伯娘她们给的,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四五千,老爷子更是阔错,给了一本存折,里头有万把块。
她老父亲也给了一本存折,比老爷子只多不少,扶苏都给了两千,里面还有一张地契房契,也不知道他跑了多少门路才买到的。
就连各种票证都有厚厚一沓,也不知道她们攒了多久,虽然家中富裕,那些自行车收音机什么的都不缺,但这些票拿出去跟别人换钱还能有不少呢。
扶光轻叹一口气,将今天收到的钱和票都收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斜挎包里。
大大的几个盒子放进去,那个薄薄的包丝毫没有变化,扶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,把包挂好就熄灯睡觉了。
第二天天还没亮,扶光就已经醒来了,收拾好自己后,想了想又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纸张,分别放进两个檀木匣子里。
“光姐儿,起了吗?”外面传来敲门声,是姬康平。
“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吗?”扶光回问道。
“无大事,只是趁着还有些时间,我想带你去买两身衣裳。”
“多谢父亲,只不过年前母亲给女儿买了好些衣裳,就连鞋袜与抹脸的东西也买了,女儿并不需要再买什么了。”
虽然她也很喜欢新衣服,昨夜收拾行李时已有两个木箱,再多些东西她可就不愿意拿了,所以她还是拒绝了姬康平的好意。
“既是如此,那便算了。你开开门,父亲又几句话想要跟你说,本来应该由你母亲来说的,你母亲如今不在春明,就只能由我来说了。”
扶光闻言开了门。
“父亲晨安。”
把人带到一书桌前,替姬康平拉开了凳子。